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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凡中心/凡轩】不溯流(下·0-8)

走过最长的路,是张子凡的心路……

总之,张子凡视角,从第三季开始盘

按照原著时间线补充,亲情爱情都有

(上篇许幻视角,可见合集,有因果关联但都可独立成章



0.


“林轩。”他唤她,“我要去做掌教天师了。”

  

林轩刚刚回府,手里捧着几束刚摘的认不出品种的野花儿,因她漫山跑了一遭,脸蛋红扑扑的:“噢,好呀!”


他说:“你不问我原因吗?”


林轩笑眯眯地捧住他脸,花束从他鼻尖蹭过闻到淡淡馨香,将干的露水挂上他的额头又悄悄隐入鬓角,就听她说:“你最近一直苦着脸,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打什么主意。”


张子凡踌躇了一下,轻声问:“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吗?”


林轩瞋他一眼,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,轻快说道:“当然啦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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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
张子凡与众弟子跪坐于蒲团,负阴抱阳意定丹田,道观之中炉香袅袅,只听一片踵息吐纳。


祭酒真人,他的娘亲坐于道台,双唇蠕动默念心诀,领着众弟子早课晨修。


张子凡睁开半只眼,去盯炉鼎中的那柱香,在心里算着时间,还有多久才能吃上早膳。


偶尔一次试个鲜儿还可,每天来这么一遭真受不了。


他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

掌教天师,不想当。




炉香燃尽,他克制着自己一跃而起的冲动(其实是腿麻了跳不动),同众弟子一道缓缓起身重整衣袍,再慢悠悠地朝膳堂走去,途遇道人与他打招呼,面色怪异地唤声“少主”。


张子凡只当没瞧见,点了点头,脚步加快从他们身边走远,依然听他们在身后窃窃私语。


他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

掌教天师,不好当。




用完早膳正待回房,拐了个弯儿见到许幻,张子凡脊背不自觉挺直了些,叫了声“娘”。


许幻问:“凡儿,用膳了吗?”

张子凡马上答:“用了用了,娘吃了吗?”

许幻道:“娘也吃了。”

……

可不嘛,刚还在膳堂打过照面。


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,张子凡硬着头皮道:“既如此,我就先回房了。”


许幻点点头,张子凡故作镇静地从她身旁走过,然后脚步带风一路疾走。


他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

莫说掌教天师,他连儿子都不会当。




他急不可耐地回到房间,喊着:“林轩,林轩!”


陆林轩正在妆奁前挑选几日后大婚将用的珠钗,两三支钗簪同时插在她发间,瞧着镜子来回比对,听他唤她,应了声转过头来,钗坠在半空打了个旋儿,拂过她面颊盈盈垂下。


她新抿过口脂,绛唇明艳,回眼望他:“怎么啦?”


他呆了片刻,摇了摇头,微笑地走到她跟前,捧起她的脸,在粉颊上轻轻吻了一下。


前几日借着酒意与林轩互诉一番衷肠,而今已放下心中最后一丝忐忑。


林轩的相公,嘿嘿嘿。


他现在只想这一件事。



2.


急转直下。


林轩扔了喜帕,与他一同赶往正厅。高堂之上,他的母亲身躯歪斜,七窍出血似已没有生息。


他眼前登时一片扭曲,视线中不断晃荡着另一张惨白的脸,他的父亲那日也是这样阖着双眼倚在树边,他们双手紧握,感受着父亲的体温从他手中一点点流散。


他双腿发软摇摇欲坠,甚至没有上前一探的勇气,唯恐和父亲当日一样冰冷。


我果然是不配的。他想,此生孽障太多,只活该做那无父无母之人。


但我娘是无辜的,若有报应都冲我来,让我去换娘亲性命吧……


他失去意识前这样想到。


……


陆林轩将他放平在地,猛掐他人中,她看了眼师哥,李星云向她点点头。


她见子凡手指动了动,赶忙附在他耳边抢道:“娘还活着!子凡,娘还活着!”


张子凡猛然睁开眼睛,一口浊气自胸膛散去,眼前尽是林轩关切而焦急的面孔,他大口喘着气,不顾周围忙乱,直起身一把将她拥入怀中。


她温热的身躯紧贴着他,心跳撞击胸膛跃入他的怀中,传递着生的力道。林轩被他锢得有些喘不上气,但她只伸出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:“没事了……会没事的……”


他又回到了人间。


太好了,娘还活着,林轩也在。




3.


他定了心神,开始全力追查凶手。


待他赶到,恰见府中道人将李星云团团围住,林轩护她师哥身前苦苦劝解,换得一句:“他既为你师哥,是你引他入府,怎知不是你二人里应外合共害真人?”


林轩涨红着脸百口莫辩,他径直出手向李星云袭去,二人一番拳脚终让李星云跑下山去。


道众得知李星云逃脱,啧了一声,举着火把一拥追上前去。


他站在原地未动,只看着他们远去。


林轩来到他身后,轻声道:“是你放了师哥,对吗?”


张子凡转过身,见她眉头紧锁,上前将她轻轻抱住,安抚道:“莫要担忧,我总归与你一条心的。”


林轩仍是难解忧色,但得他此诺终是放下心来,又回房去照看娘。五叔站在远处瞧她离去,这才摇着扇子来到他身边,慢悠悠地说:“小子,他们不服你啊。”


张子凡并不嘴硬,表情却也不见苦闷,同样抖开折扇,淡然道:“让五叔见笑,哪里的少主,都不好当。”


天师府的日子并不似旁人看来的那般好过。


他渐开始帮许幻打理府中事务,那些闲言碎语也一日日多了起来。


“虽是玄陵血脉,然此子认贼作父丧伦败行,何以担此大任?”

“而今江湖,通文馆的张少主可是赫赫威名,摇身一变成我天师府掌门,岂不遭天下人耻笑?”

“他自小受李嗣源教养,学的都是那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本事,如何知他未被李嗣源蛊惑,不是通文馆细作?”

“他带回的那女子,亦是来路不明,同万毒窟妖女交情匪浅,还与那前朝余孽纠葛不…… ”


那人话音未落,被突如其来的石子儿弹上了后脑勺,淤血不消肿了一月有余。


至此他才理解李嗣源将他夺去,却仍留他本名的歹毒用心,李嗣源派他夺取龙泉,他便以通文馆少主的身份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声。现下人人皆知通文馆张少主,而他曾经为通文馆做的那些事,到底是瞒不住。


他要让张子凡的名字,一辈子打上通文馆的烙印,即便认祖归宗也不得开脱。


他望向五叔,脑海中又浮现出九叔十叔和十二叔的身影。


污浊之地,纵人人心怀鬼胎言不由衷,却也未必没得一二真心。如今身处名门正派,门下各系势力却也错综复杂,同宗之间愈是勾心斗角,对他的归来无不心存忌惮,甚至诟谇谣诼祸及林轩。


通文馆如何,天师府又如何。


说来正邪不两立,但身处其中,倒也无甚两样。


那这掌教天师做来还有什么意思。


只是……他便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娘,这样进退维谷苦心支撑吗?


他又如何不懂娘亲所思所虑,如今天师独子归来,天师掌印寻回,掌门之席再无久缺之理。然他背景复杂未得人心,底下各怀心思难得消停,若当年祸乱重演,天师府将由谁守?


他此前自我安慰,为时尚早,先成家后立业,待我先与林轩完婚,往后的事再……


然而母亲竟在他与林轩成婚当日遇难,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。


惯会逃避,举棋不定,软弱无能,不堪大任……


枉为人子!


他握紧了拳头。




4.


遇尸祖,至地宫,假李星云身份败露,真相水落石出。

汇李兄,取龙泉,朱雀门之约既定,兵分三路说诸侯。


他见李星云欲言又止,知他顾虑,主动揽下话头,将他与林轩的行经路线划分开来。


他二人点头对视 ,李星云看他的眼神中分明带些感激。


此行此约,并非李星云一人之事。那冒牌之人几次三番搅乱局势,李嗣源新任晋王与之勾结,同玄冥教联手,觊觎龙泉与那身皇族血脉,杀上天师府伤及道众,挟持娘亲……


李嗣源风光一日,他便一日难以安神。而这也正是娘最为担忧的。


一柄龙泉,让天师府近乎重演十八年前的惨剧,娘亲所说“怀壁之罪” 看似开解李星云,实则字字都在点他。


竟再被人欺上山头,无论是为天师府,为娘亲,抑或是为他自己,这笔账他也定要讨回。


他知李星云仍疑心五叔目的,但那日在天师府,他与李嗣源一席话语已解他疑惑。


他幼时与五叔往来甚密,却不能理解似他这般逍遥不羁之人,为何总流露苦闷。至他第一次逃出通文馆到城中买醉,方懂五叔心境。


翱于千仞,择良木而栖,伏处一方,非良主不依。


李嗣源现为一地藩王,欲拥那假李星云称帝,若此举成功,他们这些通文馆旧臣如何能逃。


李存义已谋其路,李星云未必不懂。


然他不敢去认。


那日在天师府中,他曾问过,你并非是不念天下之人,为何不肯高居庙堂?


李星云极少在他们面前摆出皇子姿态,也从不提宫闱往事,然而那日好友把玩杯盏抬眼望他时,却是满目凄凉。


杯中朗月映他眼中宛若碎玉,点点清辉化成纷飞战火,十多年前的宫墙之乱始终萦他心头,纵故作洒脱,那碎瓦颓垣血海尸山也时时浮现眼前,触目恸心椎心饮泣,如影随形无计可消。


他叹口气,罢了,他们李唐家事,也与他无关。


现在他只在意……


林轩依偎在他怀中,明日一早他们就将分别,夜色漫漫却嫌太短。众人围着篝火,或早已睡去,或闭目沉思。


他知林轩还没睡着,轻轻抬起她下巴,以折扇抖开掩住二人,低头吻了下去。


林轩面子薄,不爱在外头与他亲热,但此次没有推开他,反是环住他脖子,加深了这个吻。


她也在舍不得我。他今夜满腹心事,只在此刻生出一点欢喜。



5.


他总见不得性纯之人被时局逼困。


但洪流巨浪怎止步于人心。


成与不成,若讷的命,他都要保。他沉吟,但若保得若讷一命,教他看清时局,此事十之八九也将成了。


其后朱雀门,神农架,解谜题,至地宫,袁天罡身死,此局……再无可退余地!


地动山摇间,他与众人匆忙退出,恰见那假李星云尸首被巨石埋没。


他对此人早有杀心,顷刻间却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意。


先是引剑挟持林轩,后又架刀威胁母亲,他世间唯此两个亲人,竟都先后被他拿住命门。他瞧着二人脖颈处的血痕,瞋目切齿怒火中烧,辗转难眠日夜不忘。此伤皆系一人所为,纵知他是被袁天罡指使,也定要让他百倍偿还悔恨莫及。


但见袁天罡已一剑洞穿他胸膛,以他鲜血为引,又告诉他身世真相,多年来信仰崩塌,毕生追求也成笑话,抱恨终天死不瞑目。


可要说被人当作棋子玩弄股掌,他们又有何两样?


若非他得友人相伴,母亲关爱,还有林轩不弃追随、舍命相救、日夜开解……


他的下场又将如何?

  

袁天罡身死,各路诸侯野心将显,李星云下场将会如何?

  

至于那李嗣源……这三个字翻来覆去磨在齿间,恨不能将其嚼穿,他的下场,定要由他来写。




6.


他这些日子一面补修道家心学,一面与天师府若干旁系斗智斗勇,每日忙得脚不沾地,较之以往也寡言许多,林轩看他时,眼中偶流露出与许幻相同的担忧。


自那日向林轩表明他所想之事,林轩便往山间跑得少了,甚至也寻了几本道教古卷开始研读,虽然每每读不过半页就要昏昏睡去,最后还是扔了书去继续钻研她的乌柳心诀去了。


他看着一直停在第一页的经卷,嘴角不自觉扬起,暗想林轩若是想学,他倒很愿去教。于是领着她好歹将第一章读完,林轩从书中抬头,苦着脸看他,道你不是很忙吗,怎么还有空来讲这些。


张子凡沉默片刻:你若觉得,我最近陪你少了……


打住!天师考学若通不过,我都替你丢人!她斜倚他怀中,从他腰间抽出折扇,学着他的架势哗啦抖开。你要是真能得闲……不如教我用扇吧,可比这些求神论道有意思多啦。


他一臂揽过林轩腰肢,握住她执扇的手。嗯,确实有意思多了。


离了书本,林轩学什么都觉有趣, 他上手纠正林轩的持扇姿势,又握住她手腕,领着她发力将扇子抛了出去,划出一个颇具力道的弧,不巧将前来通知他开例会的道长的道冠掀在了地上。


林轩挣开他怀抱,赶忙上前为他拾起道冠,连声道歉。张子凡略微叹气,走上前刚想开口,林轩已说道:你快些去吧。又小声嘟囔,别又给他们落什么话柄。


林轩朝他扬了扬扇子,笑道,不过这个得留下。


他出了院门又回头望去,见林轩正往半空抛着扇,看上去也自得其乐。他略微松了口气,虽懂林轩所思,但此前心中仍是隐隐揪起。林轩生来爱闹最坐不住,打小学武也是三心二意,她师父虽外表严厉,但心中十分溺爱也不去相逼。直至师父去世,周遭之人多次遇险,她虽嘴上不说,但也常懊恼于自己的力不从心。后来得了乌柳心诀如获至宝,晨读修炼起得比他还早,直至他决心撑起这天师府,林轩便也开始试着了解道家学问,向娘亲请教府中事宜。


张子凡明白,无论是读经还是学扇,她是想说,他现在所做的事,也是她想做的。





天师大典的前一夜,他又去到祠堂探望父亲。林轩本想随他一起,他只轻笑摇头,让她提早睡下,不必等他。


林轩已陪他走过许多路,以后他们也会继续走下去。


但有些路,还需他自己去走。


他上香三拜,跪立龛前闭目沉思,回想自己走来这一程。忽听身后传来推门声,他疑惑回头,竟是许幻,二人看到对方皆是一愣。


许幻很快反应过来,对他微微一笑,上前敬香与他并肩拜下,二人都未言语,只在沉默中冥思,香云缭绕迳上九重,一股奇异的连结自他二人心间升起。


椿萱常守,慈闱相伴。


“凡儿。”许幻忽然扭头问道,“想不想与娘浅酌几杯?”


他哑然:“娘…明日就是……怕是不妥……”


“三杯通大道,一斗合自然[1]。”许幻已站起身来,望向那尊牌龛,嘴角噙笑,“你爹以往常说的。”


一壶酒,二人身,尊前不话明朝事,毋愁春漏短。


直至天幕翻白,二人面前的酒盅方才见底,母子相望,眼中格外清明。


“凡儿,你该去了。”许幻放下酒樽,轻轻念道。


张子也不多言,起身略一欠身,退了几步方才转身离去。他回到院内,轻轻推开房门,见林轩还在熟睡,突然想到身上若沾了酒气,林轩醒来定要骂他,到时娘可得来为他说话。



“凡儿”。


他喜欢听娘这么叫他。


以往的日子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,他曾敬他畏他,每每听那人开口,心底都不由惴然,但唯恐自己成那辜恩负义之人,因此总将那点厌拒压下,毕恭毕敬不敢不从。其后得知真相榱崩栋折,魔音穿魂不见天日,一声声“凡儿”如鬼魅附体缠他心神。


直到回家与娘相认,每每听她用梦中出现过的嗓音那样唤他,心中总觉明澈几分。


娘多唤他几次,有些阴翳他总能赶出去。




7.


当了掌教天师,便不止这天师府,整座玄武山的佃租明细、走镖结派,都需他一一过问。


夜深烛暖,他对着镜子左右端详,突然说道:“林轩,我想蓄发。”


林轩一愣:“为何?”


他说:“近来府里倒是消停,但与外头打交道多了,见我资历浅,言语往来多有轻慢。我倒不甚在意,但现下我既担天师,总得镇住场面,便想着束个发立个冠,装点样子,好歹能去唬人。”


林轩随他去祠堂祭拜时,曾见堂间悬挂的历任天师肖像,个个长须飘逸正冠整襟,一副超然脱俗之相,又看了看面前的张子凡,实在想不出是何等模样。她咯咯笑着,说:“你蓄吧,往后我来给你梳头。”


又过几日,他告了一天假,领着林轩下山痛快玩了一遭,林轩还有些担心府中事务搁置一天是否要紧。张子凡一边叹她何时这样深明大义,以后这天师若做得乏了,偶想偷懒都怕够呛,一边又凑近,在她耳边说道,什么事都比不得你要紧。


此话林轩倒是受用,却依然笑他贫嘴滑舌:“你几时也学会说这种话了?”


他嘿嘿一笑:“娘子若是爱听,往后我换着花样说给你听。”


“谁稀罕!”她转过脸,话音藏不住笑意。


“那这些,你稀不稀罕。”车驾已停,他撩起帷裳,林轩向外望去,熟悉的山间却成另一副景象,瑶草粲花尽态极妍,蝶舞随香姗姗翩跹,她惊叹一声,将手探出窗外,一只紫蝶如获灵犀般落在了她的指尖。


“你这是……”


“当日成亲尚未礼成,之后波折尤多,一直未再重新操办此事……”他看着林轩眼睛渐渐睁大,继续道,“你生于花朝,当可号令百花。我此后余生也只听你号令,倒不知你,愿不愿给这个机会?”


林轩愣了半晌,车舆中已是彩蝶纷飞,她手指软绵绵地戳上他胸口,小声道:“我都以为你不记得这件事了。”


“我既决心当这天师,自然要以天师夫人的排面迎娶你。”他握住她手,吻她指尖,“定比当初少主娶妻要再风光些,我已请教过娘,日子都帮我们算好了。我要让整座玄武山、鹰潭坊,都来见证你我良人如斯,此生不渝。”


林轩眼眶微红,细声道:“我又不在意这些……”


“我知道。”他噙住她唇,含糊地说,“是我想给你最好的。”




他们完婚一月有余,张子凡的头发已能盖住后颈,他低头时,前额的几缕总是垂下,林轩需从两侧拨开,才能看到他的眼睛。林轩望他片刻,小声哝道头发太长都有些看不习惯。


张子凡大惊,语气格外委屈:“才成婚一月,娘子不会就嫌弃我了吧。”


林轩学着话本里,挑起他下巴,啧啧两声开始挑肥拣瘦起来:“小相公模样生得不错,但是嫌不嫌的,还得看你表现。”


话音未落,他已拦腰将她抱起,换来一声惊呼,不顾书房清净,对她哼哼两声:“那就待小生,与夫人好好表现表现。”



8.


起初许幻也略有担忧。


她见张子凡对付起府中那些同族旁系,尚有余地者怀柔待之,蝇营狗苟者铁腕锤之,屡教不改者除名逐之,横刀阔斧雷厉风行,恩威并施宽猛并济,手段之娴熟,决断之迅猛,教她也不得不服,却也不由暗自心惊,这都是他从通文馆中学来的?


子凡极少在她面前表现出通文馆带给他的影响,即便在他二人对酌之日,多数时候也是由她去说,子凡更多只倾耳去听,偶尔开口表些感想,对过往经历,也只从遇到林轩师兄妹开始说起。许幻敏锐感知到,子凡待她,仍是存了几分小心,或许他在下意识地掩盖他性子中难得见光的那部分,不愿将其暴露在至亲面前。


与之对立者被一一肃清,她看着子凡将一族人划离族谱逐出府去,听其哭天抢地时无半分怜悯,恶毒咒骂时也无半分震怒,好整以暇稳如泰山,却也气势凌厉无人敢近。 


早该散会,但众人神情骇然,无一起身离开。正逢林轩练完剑,算好时间来正厅找他,他只远远瞧得她来,目光突然柔和下来,率先起身出门去迎。


见门外弟子跪地痛哭,林轩迟疑地停下脚步,都知天师夫人性子纯良最好说话,那弟子如拾救命稻草那般扑向林轩。她眼中流露出不忍,恰得子凡已走到跟前,众人以为她就要开口去劝,但林轩只是道声抱歉,坚定地甩开了他,又不忘礼数向正厅的诸位道长拱手问候了声,而后主动握住子凡的手,与他转身离开。


许幻瞧见,子凡离去时,眉宇间并无狠戾之色,终于放下心来。


手段无错对,善恶存人心。


揆情审势,多谋善断,驭下有方,是为大才。


况且,能牵住他的人,就在身边。




冬至,岁首。


他主持完当上天师后的第一场祭祀大典,刚下祭台就被林轩抓了去,一路拉他回房。他虽不明情况却也由她,推开房门,竟见娘亲也在,那八仙桌上满满当当摆着菜肴。


见他愣神,林轩得意笑道:“有件事,我比你先知道——今日是你生辰。”


张子凡轻轻敲她:“你是不是忘了,之前请娘为我们推八字算吉日,那时我就知道了。”


林轩眨眨眼睛如梦初醒,撅起嘴觉得有些丢脸,见她面上挂不住,他赶紧环住林轩,道多谢你了。


又看向娘,仍是道,多谢。


许幻本想说一家人何必还这样客气,但见林轩已推着他入席,道:“你自然是要多谢,娘可是提前两个月就开始琢磨,问你爱吃些什么,有哪些忌口,我说你可挑了,葱姜蒜辣一概不沾……”


许幻怕林轩一开口就没个停歇,赶紧道:“我问过轩儿,你回家后的第一个生辰,需不需铺张些,轩儿道做些简餐,我们三人共庆便好,娘许多年没下厨了,你可别嫌弃。”


林轩已抢道:“他敢?娘的厨艺可没话说!张子凡,这可是本姑娘头一回给人下厨,你必须得全部吃下去!”


他没去纠正林轩,嫁了人可不再是“本姑娘”了,只盯着面前的那碗长寿面,清汤香油卧蛋叶青,热气熏腾迎面而来,水汽似都灌进了眼睛里。


他的生辰,他知道,可他不记得,或者说,他从未意识到,他还能过得生辰。

  

这岂止是他回家后的第一个生辰。


抬眼正对言笑晏晏的两张脸,张子凡想,他仍未知这天师身份算不算有趣,但若能长久守得娘亲与林轩,这天师做得便也算值得。

  

  tbc.



[1]:唐,李白,《月下独酌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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